是大嘤嘤

爱好是研究人类多样性。

【翔松】第三人生


一些现背破镜重圆拉扯文学🚬

全是土梗

一是来处,二是陌路,三是归途。

盼你十年,第三人生。


1


十二月的上海下了雪,天寒地冻。但家里空调地暖都打得足,林炜翔几乎被热醒,有点烦躁地去按空调遥控器,骂骂咧咧,“谁勾八搞这么热?”

然后才想起来好像是自己,这个家没有别人,也没有谁怕冷。

他睁开眼睛清醒了一会,搂着猫窝在沙发上,无意间瞭过窗外雾蒙蒙的白,有些恍惚地想,怎么又到了冬天?


面前巨大的荧幕还投屏着德玛西亚杯决赛。其实他退役后已经很久没看过比赛了,想起来今天这一场有熟人时会瞧上两眼,想不起来也就作罢。日子一天天过人也一茬茬换,眼熟的面孔越来越少,无声又残酷地昭告着他们的青春早已一去不返。


但也不是完全一去不返,林炜翔一抬头差点被锤石开了R后地上亮起的一圈红凤凰闪瞎眼,手里甚至没控制好力道拽疼了木木,小公主喵呜一声呲牙咧嘴地表达着不满。


你妈的,都多少年了怎么还有人用这阴魂不散的皮肤。


他终于舍得纡尊降贵分出一点注意力给场上,那个携风雷之姿的锤石是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稚嫩而面生。但眼神却熟悉到令人心惊,清亮又专注,正抛出了灯笼,等他的AD循着光踏风而来。


但他要等的人不是薇恩。


林炜翔一瞬间兴致全无,甚至生出几分幼稚的愤怒,是爷的冠军皮配不上你们几个狗崽子吗?


不过他还是勉强为了玩锤石的小辅助听完了赛后采访。少年说Crisp选手是他最仰慕的前辈,希望有一天自己的名字也能和锤石一起留在召唤师峡谷里,认真又狂妄。


林炜翔啧了一声,每次刘青松被后浪们仰慕夸赞时他总要跟着一起得意一番,比听见别人夸自己还真情实感。再次听到那个已经深深镌刻在回忆里的名字,先前的不满也就瞬间烟消云散了,时隔多年一颗心还是会因为这三个字而温暖柔软。


他摸着怀里小猫的耳朵,下意识跟着念了一遍,刘青松,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

但还没来得及把旧事拉出来在心里多愁善感地滚上一圈,手机震动提示音就突兀地响了一声,然后又接二连三震了好几下。


掏出来一看高天亮三个字赫然映入眼帘。


“哥哥,想你了^^”

然后配上了几个小王八招牌阴阳怪气的表情包。


“脑残?”


高天亮没理他,发来两张微博截图,是fpx官宣名单,赛训组的主教练是韩国来的,助理教练是刘青松。

下一张九宫格的照片几乎拍遍了训练室的各个角度,虽然装修过但还是维持了以前的陈设。他一眼就认出了刘青松的位置,椅背上还挂着熟悉的GUCCI外套,不是原先那个角落,往左数了一个,曾经坐着林炜翔。

从选手到教练,明明满口都是往前走别回头的人,最后却选了最熟悉最温暖的地方。



2


刘青松是他们中退役最晚的那一个,整日为了排位训练赛和各种各样的代言忙得连轴转,把自己熬成了全联盟的老寿星,熬到了颈椎和腰椎无论如何都不允许他继续放肆,才依依不舍地离开赛场。

他的退役好像只是两年前的事,那个十二月也和如今一样多雪,离别时他宴请了很多人,有一路扶持提携的前辈,有与子同袍的队友,也有慕他风华的少年。

唯独林炜翔没有去。


木木碰洒了他的褪黑素,安眠药被做成甜蜜的软糖,小猫一粒粒吞下,尚且懵懂不知死亡那样近。

那个凛冬林炜翔抱着他的猫跑了上海不知多少宠物医院,天明明很冷,但他握着方向盘的手却浸满了汗。另一只胳膊将木木揽在怀里,像个无法挽留雪花消融的小孩。几乎脆弱的哀求不知到底是想说给谁听,很快就被风吹散。


“能不能别离开我啊?”


所幸他一向狗运好,许下的愿望上天都能听见。等木木终于捡回一条命后,他才想起来给刘青松发消息解释,我的猫生病了。

那人隔了许久才回,没事吧?

林炜翔说还好,能吃罐头了。

聊天框几次正在输入都没了下文,最后他看见的只有轻描淡写的一个嗯。


明明很正常的对话,但他就是从寥寥几行字里看出了刘青松莫名其妙的温柔与……生分。这样的客气疏离比直截了当的犀利嘲讽或者敷衍冷漠更让林炜翔无所适从,他有些茫然地抬起眼睛,不知怎么就走到了今天这一步。明明没有矛盾争吵对话却越来越枯燥客套。林炜翔终于比分别时更清晰地意识到,他没能留住少不识愁的自己,也没能留住记忆里那个鲜活的刘青松。


昔日并肩而行时他为他举盾为他提灯,多少次跨千山万水而来只为与他相逢,离场后却总要冷着脸转身,陌然装作无事发生。赛场相对后他向他出勾断他回程,各有输赢成败等分,但每次碰拳都会隐晦又温柔地看一看彼此眼眸。辗转经年的爱与旧梦早已缠绕纠葛着理不清,想顺着记忆的线头回溯才发现光阴太快,而岁月不等。


林炜翔盯着那张截图出神很久,好像能透过一件外套看见那人正蜷缩在电竞椅里,手里捧着ad的可乐,喝了一口就要皱眉,还和以前一样声音大且不讲理,挑剔着你怎么买了百事啊狗都不喝。


一瞬间他忽然疯狂地想见刘青松。


于是林炜翔在微信上问高天亮,要不要一起吃个饭。

小王八很上道儿,“需要我帮你把那位大人约出来吗?”

林炜翔没废话了,很利索地发了个红包,甚至客客气气来了一句,谢谢儿子。



3


刘青松是从夜里开始头疼的,他骂骂咧咧翻了个身,觉得自己可能是真的老了,和史森明喝了两杯啤酒,就哪哪都不对劲。


日子不好过,转助理教练以后各种事只多不少,比赛打得不好赛训组被开首当其冲,不在意名声也要在意队伍成绩。小ad被他不痛不痒说了几句就是要哭到程度,刘青松受不了,和史森明发牢骚,“现在的小孩怎么这么爱哭,以前林炜翔……”


史森明懒得揭穿他留在纪录片里各种输比赛掉眼泪的镜头,随口接话,“林炜翔随便骂是吗?”


不,刘青松答得飞快,林炜翔才不会那么离谱。


于是史森明诚恳建议,宝,你去谈个恋爱吧,嘴就没这么臭了。

刘青松回答,滚。


但最后他还是带着点懊恼和挚友解释,“是我的问题,月男是我让他选的,确实练得太少了。”


史森明晃了晃手里的啤酒罐,推过来和他碰了个杯,依旧笑嘻嘻的,“宝,第一次当教练,道阻且长呢。”


虽然躺在床上都觉得头重脚轻,刘青松还是挣扎着打开手机,给昨天哭过的小孩发了个红包。他实在不擅长安慰人,页面停留在红包封面那里快一分钟,最后还是维持了朴实无华的恭喜发财大吉大利。


准备扔掉手机再眯一会儿的时候看见高天亮的消息,言简意赅。


“林炜翔想和你一起吃饭^^”


过了一会儿,又弹出来一条。


“妈妈今天能看见双子星的两个星吗?”


刘青松懒得骂人,睁着眼睛躺在床上摆烂,觉得最近周围含林炜翔浓度有些高。然后又莫名其妙想起昨天史森明喊他谈恋爱,以及很多年以前的世界赛输得难看,赶上林炜翔生日那天他们躲在角落里接吻,差一点就要滚上床。

但没有,因为林炜翔按住了他,问了个傻逼问题。

刘青松,刘青松,你爱不爱我?

爱个几把,刘青松想,一定是因为输太多把脑子输坏了才会和林炜翔接吻。我喜欢美女,林炜翔也喜欢美女,希望最后大家都能找到自己中意的美女。

于是他伸手将人推开,轻描淡写地说,恶心。


想到这里刘青松狠狠闭了闭眼睛,重新拿起手机,删掉了打好的恶心两个字,回答高天亮,不吃甜的。



4


出租车上刘青松觉得更难受,手脚都有些无力,屋漏偏逢连夜雨,掏出手机看点儿才发现百分之二十的电量没多久就会见底,于是索性窝在车里放空,好半天才透过一口气。下车的时候他用所剩不多的电量勉强付了钱,转身关上车门,动作却一瞬定格。


他看见林炜翔正好往台阶上走,明明只有三步之遥,但无论如何都迈不出,好像隔了三辈子那样远。


刘青松瞬间觉得这口气又喘不上来了,其实他自己也会时常感慨宿命的强大,从第一次对话开始到彼此纠缠的多少年,太多不像巧合的巧合,越杀越多的cp粉,还有永远避不开的嫌。年轻的时候每次碰到这些事他都要被气笑,然后再恶狠狠地想,可能是上辈子欠了这条狗。


现在的刘青松终于变得习以为常,他叹了口气,再次抬头去看台阶上的人。狗还是那条狗,不打职业后胖了一圈,做了这么多年老板穿搭也还是那几件,相当好认。好像已经很久没见过他了,成年人的疏远总是不着痕迹又水到渠成,从那年转会期分道扬镳后再也没有同队的缘分,人前要避嫌放假又凑不到一起去,见面的机会少之又少。好在有一个高度重合的朋友圈,高天亮金泰相总要隔三差五犯个贱,算是替他们拉住了这一段旧情。


多少年避嫌出来的习惯让刘青松条件反射原地驻足,想到周围并没有摄像机,才犹豫着又往前迈了几步。

林炜翔没有回头,刘青松就在他身后,正想开口叫人,差点被饭店门口探出头来的高天亮一嗓子送走。


“请问你们是一起来的吗?”


刘青松的嘴总是比脑子快,他回答,“是你妈,正好在门口碰到了而已。”


然后猝不及防对上林炜翔那双错愕又无辜的眼睛,嘴又一次比脑子快地找补了一句,“又不住一起。”


“哦,”高天亮的眼珠子在两人身上遛了一圈,“那什么时候住一起?”


刘青松接连失言懒得再理骑脸找事的fmvp,面无表情经过他身边,还不忘岔开话题阴阳怪气,“这家店看上去和你的口味一样阴间。”


林炜翔终于忍不住了,跟自己做错事一样心虚地看了看来来往往的服务员,然后说,“可是这家好像是湖南菜啊。”


刘青松的脚步顿了顿,干巴巴地回,闭嘴,别叫。



不大的四人桌,刘青松拉开林炜翔对面的椅子,已经是能达到的最远距离。

高天亮笑嘻嘻地把放在衡阳国主面前桌子上的手机和可乐拿走,对昔日队霸的抢座行为表现出退让,但没有忘记讽刺他,“是只有这里能坐人吗刘少?”


刘青松还是没答话,像是和手里的矿泉水有仇一样狠狠灌了一口,洒在了衣服上犹不自知。


“你不会以为还有人对你俩感兴趣吧。”小糕的语气甚至有些怀念,“他们只搞年轻的双子星。”

刘青松和林炜翔,过气了啊。


金泰相看刘青松脸色臭得要命,按住了不知死活蹦跶的王八,翻开手机相册开始给一群大龄未婚男青年炫耀自己的女儿。小姑娘长大了很多,脖子上还挂着林炜翔送的长命锁。满月那会儿别人都直接了当给红包,只有这货到珠宝柜台挑三拣四半天,选了这么个贵得要命且中看不中用的玩意儿,还拍了照发到群里,志得意满地问,“哥挑的,好不好看?”


刘青松看了几张,如果只看照片确实非常可爱,但一联想到小孩子的尖叫与哭闹立刻头痛欲裂。他终于察觉出自己的不适有些反常,悄悄用手按住了后脖子,预感安分许久的颈椎可能又要造反。


林炜翔倒是看得津津有味,最后还不忘总结,“还好像小幽姐。”


金泰相嗓门儿又高了八个度,“玩不玩,林炜翔!”


其实从年少的时候开始刘青松就时常惊叹于林炜翔无穷无尽的耐心,他似乎天生就对在旁人看来只会造成麻烦的小动物和人类幼崽抱有莫名的好感。估计也是英雄联盟历史上唯一一个把几只流浪猫设计成游戏皮肤的冠军ad。现在他看着前队友的女儿眼神几乎可以用温柔来形容,这样的林炜翔,确实比自己更讨人喜欢。


刘青松甚至无声无息地笑了笑,有些自嘲地想,没有人会不喜欢林炜翔,没有人是例外。


高天亮被他笑得毛骨悚然,也立刻发现刘青松脸色白得吓人,小声问他,“刘少,没事儿吧?”


话音刚落刘青松就感觉到对面那人有如实质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探寻又不安,可能还带了些担忧与关切,让他不敢细想也不敢去看,赶紧端端正正坐好,语气如常开始阴阳高天亮,“盼着你爹出事?”


“哪能呢?”小糕松了口气,眼神暧昧地左右转了一圈,“你俩迟到了,今天哪个星买单?”


刘青松去摸手机,一碰之下想到晚上忘记充电早就自动关机,应该去借一个充电宝,但又头太痛懒得找别人帮忙扫码,心里的火噌一下窜得高,去瞪对面那完全搞不清状况的死人。


林炜翔觉得抢着付钱太矫情,于是理所当然没动。


谁知道刘青松更理所当然地看过来,声音没那么大却依旧足够不讲理,“你买单啊。”


林炜翔:?


但他还是老老实实打开手机上的付款软件,被服务员喊去前台扫码,绕过刘青松身边时身上一沉,那个人就这样栽进了他怀里。


尖锐的疼痛顺着脊椎攀上后脑勺,刘青松一瞬间几乎眼前发黑,但还想强撑着坐好,已经不大清醒的意识依旧坚守着不能在公共场合丢脸的人生信条。


林炜翔手忙脚乱去扶他,“不要你付钱了,别死啊。”


刘青松攥紧他的衣服,心里暗骂,真是个傻逼。


后来好像是林炜翔把他背了起来,在医院里又被按着做了乱七八糟一堆检查,然后听那人语气熟稔地告诉医生是老毛病,好几年前颈椎就不大好,年岁渐长愈演愈烈。他们在说什么刘青松听不真切,但只是没来由地觉得安心,还没等他琢磨出这久违的安全感是怎么回事,已经昏昏沉沉闭上了眼睛。



5


他做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梦,回到了转会离开那一天,灵魂却住进了林炜翔的身体里,通过那人的眼睛看见了二十四岁的自己。


转会前刘青松在卧室收拾行李,翻出一条洗的泛白的绿格子床单。他躺过,林炜翔也躺过,这条床单从宁波带到上海,几乎贯穿了两人整个年少。


刘青松说,这个留给你吧。

林炜翔说,好。


他说要拿世界冠军,林炜翔说好。他说要避嫌,林炜翔说好。他说要转会,林炜翔沉默了一下,还是说好。


刘青松看到自己忽然开始莫名其妙发脾气,一把将床单扔进林炜翔怀里,门摔得震天响,东西几乎被一件一件砸进了行李箱。


多年之后他终于捋清了愤怒的源头,是因为太渴望被回应。正面或者负面回应都无所谓,拥抱也好吵架也行,但他无法忍受对方敷衍了事,或者毫无底线的宽容退让,他会质疑自己是不是无理取闹,或者可能已经……没那么重要。


可明明是你先拒绝的啊,怎么要发脾气的还是你。


太幼稚了,刘青松弯了弯嘴角,只是还没来得及笑出声,就被一阵巨大的空洞感压得喘不过气。他愣了愣,才后知后觉,那是来自林炜翔的满心荒芜。


然后就是林炜翔在窗边目送着辅助渐行渐远,其实刘青松很想告诉他,自己只是不敢回头,因为所有的坚定与从容不过表象,年轻人演技不够娴熟,要怎么淡漠告别七年的朝夕共处。


大概从那个时候开始便有了离别,时至今日依旧不复还。


从离开林炜翔身边的那天起他再看不见自己的来处,飘飘荡荡这么多年也没找到归途。做职业选手时尚且有方向可追寻,能留给世人一个坚定又决绝的背影。但告别了青春与赛场重新做回刘青松,他只觉得快三十岁的自己还是和十五岁时那么像,依旧孑然一身又无所适从。

不同的是十五岁那年他等到了林炜翔,三十岁只等来了一身伤病和用健康与青春换来的,银行卡里衡量成年人成功与否的一串数字。


其实转会后他也经常看林炜翔的比赛,在屏幕前一坐一个晚上,甚至偶尔会有几个瞬间的茫然困惑,为什么今天他有比赛我没有?回过神才后知后觉物是人非,去看林炜翔身边的小辅助,年纪很轻。然后就会无端猜测起这傻狗是不是也会在屏幕前看我打比赛,是不是也会在意我身边坐着的人换成了谁?

林炜翔能赢固然是好事,但每次看见他输,刘青松心里总会莫名有几分诡异又卑劣的兴奋,好像自己的重要性得到了证实,没有我你只会把日子过的一塌糊涂,没有我你就是不行。但当他真的看见那条狗神情黯然,拔外设接线就用了很久,尝试几次都没能站起来的时候,还是立刻逃避着关掉了比赛界面。看似若无其事依旧和新队友谈笑风声,却转身到角落里悄悄问史森明和田野,能不能出来喝酒?


刘青松喝的不多,一般都是啤酒,偶尔碰洋酒也要兑很多果汁才敢入口,其实他从没试探过自己的上限,生怕和林炜翔一样喝大了去找网约车司机solo韩信,丢人丢到家。

但此时刘青松根本没注意自己喝的是什么,全神贯注划拉着手机看粉丝发疯。看他们惋惜曾经的冠军队支离破碎各奔前程,惋惜一年到头满载遗憾,更惋惜他和林炜翔七年共赴一朝别离。只要点开微博虎扑豆瓣总有上吊人无病呻吟洋洋洒洒的小作文怼到他眼前,让亲历者也要被迫一遍遍回忆这些年所有的痛快与痛苦,完满与缺憾。


“你妈,”忍无可忍之下刘青松骂,“转个会,又不是死了,这帮人是不是脑瘫啊,这么能哭丧。”


田野对离别深有感触,他说,可能是舍不得吧。

史森明问,所以你也会舍不得他……们吗?

刘青松回答得很干脆,没什么舍不得的,还是大家一起赚大钱比较要紧。


“那你今天出来干嘛?”


刘青松不搭话了,好半天才把手里的酒杯往桌子上哐当一砸,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老子乐意。”


他继续往下看,无论哪一个社交媒体,但凡提到双子星话题总归兜兜转转要绕回竞圈未解之谜之首,他们到底为什么要避嫌?就连圈内好友也问过他无数次,刘青松也用相同的答案搪塞了无数次,毫不犹豫推锅给粉丝,都怪他们搞的那些,太恶心了。


其实如果换做三十岁的刘青松就会明白,林炜翔的存在同时模糊了在他曾经的价值观里被严格区别定义的友情亲情与爱情,撼动了他原本严丝合缝的心,甚至左右了他太多决定。十几岁时彼此亲近得还算心安理得,随着年岁渐长失控感愈演愈烈,习惯与依赖早已在岁月更替里覆水难收。被一个人牵扯着愤怒愉悦又惊惶就像深陷泥沼的噩梦,所以他用尽全力想从深渊里挣脱。

那时刘青松以为避嫌就能让粉丝闭嘴,一切都将回到正轨,只要表现得足够冷漠就不再会心动,所有上不得台面的情愫都将随时间淡化,少年人澄澈的爱与自尊也将被层层掩埋,从此不见天日。于是他开始热衷于拉扯着互相折磨但又控制不住想要接近,结局却是理想与现实背道而驰,徒增痛苦。


可惜二十四岁的刘青松琢磨不透,又在那天喝多了酒,仅存的清醒不足以调出早就编辑好的理由。他茫然地眨了眨眼睛,很无辜地说,“我也不知道啊。”


当事人都不曾明晰的答案,观众又如何解开谜团?


史森明也不敢再问,只好安慰着去抱他,刘青松顺势抓住挚友的袖子,把脑袋埋进衣服里,语调破碎又压抑。


“操你妈,我能怎么办啊?我该怎么办啊?”


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声音也低了下去,带着被烈酒烧出来的脆弱,叹息道,“算了。”


那些原本青涩锐利的棱角,叛逆不驯的骨刺,鲜活滚烫的青春,最后都变成了欲说还休的一声算了。


经年万事非,同来不同归。



6


林炜翔看着躺在病床上的刘青松,他睡得并不踏实,好像成长总让人不堪重负,昔日能酣然高卧的少年,后来都被梦魇住。


上一回见刘青松因为颈椎病下不来床时彼此还是队友,他出院那天正好有比赛,林炜翔根本无暇关注自己凭借一手牛头短暂成了微博热搜男明星,一心只想着被病痛折磨得不成样子的刘青松。他到了基地就火急火燎往二楼跑,满脑门子汗,迫不及待想和床上的人分享胜利,却又在看见他沉静的睡颜时放轻了脚。

大概是知道比赛赢了,刘青松睡得很踏实,醒来已经是半夜,还不等ad开口,第一句话就是,“看过你那b牛头了,你他妈是不是惦记很久了?”

林炜翔对他百分百胜率的牛头战绩十分骄傲,满眼都是星星,尾巴要晃到天上去,开始和刘青松撒娇,“再看一遍嘛。”

两个人就一起窝在床上看比赛回放,听各路解说锐评,互相嫌弃又笑得高兴,本有些空旷的房间都因此不再冷清。最后林炜翔伸手蹭了蹭辅助下巴上被护颈压出来的红痕,问他,“什么时候好啊?再不上场爹要成首发辅助把你按饮水机上了。”


刘青松有点疲惫地答,应该快了吧。然后他费劲儿地转了个身,去看窗外的月亮,没头没尾地说,“翔哥,我好像有点打不动了。”


林炜翔有点懵,笑容还挂在脸上,心里却咯噔一下。刘青松很少这么亲近又不阴阳怪气地叫人,在他的惯常认知里,他的辅助一向霸道又强势,坚定而果敢,好像生来就能掌控全局,让人无理由地信服与跟从,字典里从没有畏惧退缩,撞破南墙也不回头。那是刘青松唯一一次坦诚卸去坚硬的外壳向他示弱,以求在悬崖边缘找到一个支撑,但年轻的林炜翔没有接住。当时他只是直觉这话里有更多深层含义,却又琢磨不透,最后只能含糊不清地回,可能老了。

所以四百场采访时他把原本想说的,承载了未来的五百场给咽了回去,又重复了一遍,老了啊。

原来那时离别的序章就已经有迹可循,遗憾的伏笔埋得太早,一切都有征兆。


后来他终于明白刘青松说的打不动了其实是在害怕,害怕热爱不再纯粹,害怕巅峰不能长久,害怕老去伤病与别离。有时林炜翔会将这样的结局归咎于自己,是不是他没有给到小树足够的安全感?如果那时候他给出一个坚定的答案,告诉刘青松,哥还能carry还能带你进世界赛我们还有五百场连辅助都能替你玩,那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也许冰岛能有奇迹发生,也许刘青松愿意再陪着他做一场梦。

可惜世事难有早知道,如果从来都是伪命题,盖棺定论,回头无岸。


好在那时队伍成绩不错,没有因为首发辅助的缺席造成无可挽回的后果。但刘青松回到基地后,还是给每一个队友道歉,无奈又郑重,对不起说了一遍又一遍。金泰相和高天亮安慰他多大点事,生病本就是不可控因素,身体养好要紧,就连中文说不利索的张夏权都告诉他,没有关系。

最后他走到了ad身边,林炜翔生怕他真要讲对不起,趁人开口之前就握了握辅助的手,用临海黏黏糊糊的语气说,“求你别恶心我。”

刘青松迟疑了一下,但没有挣扎,小声骂他,给脸不要脸。


然后就结束了彼此无需致歉的七年。


其实后来不是没人问过林炜翔有没有试图挽留他的辅助。

林炜翔装作漫不经心,语气却怀念又温柔,谁要留他啊。


为什么不呢?是害怕被拒绝太难堪吗?

林炜翔觉得,他其实更怕刘青松不拒绝。


他的小树理性又务实,坚定而要强,事业与目标凌驾于一切之上,如果他因为某个人留下来,那往后每输一场比赛,他都会觉得自己走错了路选错了人,经年累月难免心生怨怼,多少情分都不够消磨。


当然还有更深层更重要更不能被外人窥见的原因,是属于成年男性的骄傲。

刘青松的骄傲锋芒毕露,林炜翔的骄傲温和内敛,但本质并无不同。从少年到成年,好胜心刻在所有雄性动物基因里,排位碰到对方都杀红了眼,没有道理谁先示弱与低头,他们都更期待能成为对方认可的强者。

这一点上他再次和刘青松默契地达成了共识,除却现实因素,证明好像也是成年男性毕生追求的命题。当情感归属与职业道路同时遭遇瓶颈,林炜翔也就更渴望证明,哪怕离了旧人他依旧有力挽狂澜撑起队伍的能力,配得上冠军AD这样珍贵而沉重的荣誉。就此别过也是相互成全,曾经依偎着取暖的两个孩子如今都能独当一面去做别人的哥哥。


所以不管处于何种立场林炜翔都绝不可能动摇刘青松的选择,为了小树也为了他自己,希望在所剩不长的职业余生里,彼此都能多些快乐。


但很快他就为自己的决定付出了代价,不过代价惨痛的不止他一个,Crisp选手同样不能很好地适应新环境。磨合期总是异常疼痛的,和原本那些人无比契合的边界棱角都要再一次削平,然后把自己重新严丝合缝塞进新的团队里。整个过程漫长而看不到尽头,从身到心甚至每一寸灵魂都鲜血淋漓。

改变是好事吗?对年轻人来说一定是,可如果能预先知道往后必将经历的磨折,又有多少人会义无反顾地走下去?

但木已成舟就不能回头,彼此经历的镜像痛苦最后成了另一种灵魂契合。


第一次做对手那天两人碰拳对视,像许多关系很好的老队友那样,他们明明有太多理由给对方一个满是理解与宽慰的拥抱,但最后还是笑一笑,指节一触即收。


互相扶持同行七年是双向选择,分道扬镳各自为战也是双向选择,他们不断相互成全也不断相互错过,一路走来那些日子就像艳红色的凤凰花,美而不堪折。


最后林炜翔也想到了很多年前在冰岛极光下那个诚恳又狼狈的吻。

天蝎爱恨都深刻,交付不轻易,但迈出一步,就是从此万人都非你。

其实他比刘青松不善言辞得多,那一句爱不爱我,已经折去了半辈子的勇气与骄傲。

可是啊,可是他不爱我。




7


刘青松是被热醒的,病房里的空调本就打得足,身上一层被子也捂得严实,被角都捻得很紧,几乎是能把人闷死的程度。他费劲儿挣扎了一下,将半条被子都掀到了地上。


一边椅子上乐此不疲刷着短视频的林炜翔终于被惊动,他摘下一只耳机,把被子捡起来,然后去看刘青松,“你干嘛呀?”

刘青松没想到这傻狗在边上,吓了一跳,顺嘴就问,“怎么他妈是你?”

说完才想起来几小时前自己还伏在人家背上半死不活,现在心口好像还残留着他的体温,可能医药费都是这货给垫的钱,没想到吃个饭还吃出来个救命之恩。

不过嘴上总算客气了一点,刘青松解释,有点热,被子太厚了。

林炜翔一边嫌弃他事多一边把被子推到床边,“以后你自己盖,别指望爹帮你。”

好了,刘青松想,现在又欠了这傻逼一个盖被子的大恩。


然后两人同时沉默了下去,彼此都没想到再次独处会是此情此景。刘青松很努力地想再找个话题,但事到临头却不知该从何讲起,本以为只是人前避嫌,后来好像变成了假戏真做,准备好的台词似乎都不合时宜。


好在林炜翔没有让他的尴尬持续太久,他喊护士把人从牵引床上暂时放下来,只是还带着护颈,滑稽得像套了伊丽莎白圈的木木。

林炜翔忍着没笑,去拿放在床头的外卖袋,某知名连锁早餐店的logo很瞩目,里面豆浆包子还是热的,塞到刘青松手里,问他,“饿不饿,爹给你买的。”想了想又解释,“凌晨没别的东西,凑合一下吧。”


其实刘青松不饿,颈椎病带来的恶心眩晕感让他不想碰任何食物,只是晚上聚餐几乎没吃什么,本着脖子出事胃不能再出事的考虑,还是打开保鲜袋,顺口问林炜翔,什么馅的。


可能是病床上的刘青松看起来格外好说话,林炜翔又开始招惹他,“奶黄的。”


刘青松一皱眉,差点把包子扔回去,压抑了许多年的任性因为林炜翔一句话就要卷土重来,不知不觉又竖起了自己满身的刺,他骂,“你故意的?”


林炜翔被气笑了,“刘青松,你别找架吵啊。”


刘青松还要继续嘴硬,却在对上林炜翔的眼睛时没来由地发怵。明明他的五官轮廓都没怎么变,但就是有一瞬间让人莫名其妙觉得陌生,陌生到刘青松已经猜不透他所思所想。但又惊人的熟悉,熟悉到好像又能从中窥见十七岁时还不知道掩饰野心与偏执的少年林炜翔。

于是只好老老实实咬了一口包子,发现是酸豆角肉末的,还挺辣。


吃了半个就有点吃不下,刘青松开始没话找话,“那两个人呢?”


“回家了啊,”林炜翔一脸看傻子的表情,“凌晨四点了刘少。”


“那你怎么没回家?”

话出口的一瞬间刘青松就险些咬了舌头,但此时的他连低下头都做不到,只好被迫堪堪藏住自己脸上的慌乱。


幸好林炜翔没纠结这个问题,很自然地揭过去,“怕你死在这里。”


刘青松骂他晦气,十年前这条狗就晦气,十年之后还是晦气。


林炜翔打了个哈欠,给衡阳国主找了瓶水漱口,一颗毛茸茸的脑袋贴着刘青松就埋在了臂弯里,含含糊糊道,“困死了刘少,明天再吵吧。”


刘青松盯着腿边那个因为太困而耷拉下去的狗头也就闭了嘴,拿起床边的手机躺回去,发现已经有人帮他充满了电,还按下了静音键。



8


住院这两天高天亮金泰相都来过病房,田野史森明也总惦记他,依旧留守俱乐部老当益壮的丹尼还顺便给拿了两身换洗衣服,所有人似乎都默契达成了共识,对林炜翔的存在毫不惊讶。

刘青松有些说不上来的烦躁,“有完没完这帮人?”

林炜翔给他洗了毛巾擦脸,“那你勾八倒是别住院啊。”


还好今天终于能刑满释放,不然刘青松觉得又要和这条狗在病房里吵起来,东西都收拾得差不多,林炜翔问他,“现在住哪?”

“fpx电子竞技俱乐部。”

“不是两年前就说买了房?”

“没装修呢,别他妈以为老子和你一样有空。”

林炜翔沉默了一下,然后问病床上的人,“那我送你?”


这次换刘青松沉默了,颈椎病的每一次复发都意味着未来至少一周都不能背包,不能自力更生取太沉的快递,甚至不能随意弯腰,会面对很多力不从心的生活琐事,会被基地那些十几岁的狗崽子当老佛爷伺候起来,然后让衡阳国主颜面扫地。

刘青松觉得,他宁可在林炜翔面前丢人。

于是回答,“不回基地,太闹腾了。”


林炜翔马上就领悟到了嘴硬小树的言下之意,语气欢快得已经摇起了狗尾巴,生怕谁反悔一样立刻接话,“那去我家吧。”

刘青松没敢看人,任由林炜翔帮他整理羽绒服的领子,裹好帽子围巾,然后将两人的背包都挎在肩上。他这才很乖地嗯了一声,跟在曾经的ad身后走出病房。


从医院到停车场不过几步路,但刘青松还是觉得累,他被塞进副驾驶后又恹恹地合上了眼睛。林炜翔伸出一只手帮他扣安全带,另一只手调出手机导航,顺便安抚了一下群里蹦跶半天操心了一整个早上的前队友。


金泰相:松宝~

高天亮:妈妈的松宝~


林炜翔替边上的人回答,挺好的,现在出院了。


高天亮说,请问你是刘青松吗?


林炜翔回得理所应当,他住我家。


金泰相:刘青松!林炜翔!

高天亮:是不是哪里出了什么问题,想不明白。


等刘青松掏出手机看到群里三个畜生的狗叫,觉得自己头又开始痛了,用田野的话说就是我真想给你一巴掌啊林炜翔。


后来在金泰相眉飞色舞的转述里,这个故事逐渐衍生出了无数个曲折离奇的版本。其中最流行的是昔日下路双子星因为舍不得付饭钱大打出手反目成仇,最后林炜翔打输了买了单。


“就是说那个刘青松跟林炜翔,那个刘青松让林炜翔付钱……”


他没有说下去,隐瞒了曾经的冠军辅助退役后也依旧被伤病所折磨,也掩盖住了双子星那一点广为人知又不为人知的浪漫秘密。


后来呢?有不死心的粉丝追着问。


金泰相说,后来打到医院去了,现在可能还在打。



9


木木还记得刘青松,也可能只是自来熟不认生,一进门就往人腿上蹭。裤子上沾了一圈毛,刘青松忍无可忍,“林炜翔,能不能管好你的猫?”


于是亲爹过来一把抄起木木要塞进笼子里,很没有同情心地胡噜了一把小猫的脑袋,哄孩子一样说,“你别惹他啊。”


“算了,”刘青松在笼子被锁上前开口,语气有点不自然,“别关了。”


林炜翔莫名其妙,“你不是嫌有毛?”


刘青松不想纠结这个话题,很理直气壮地骂,“爹当年在基地忍了你们两个畜生多久?还差这一会儿?”


好在侥幸逃过一劫的木木懂事,也不敢再来蹭刘青松,回头去找林炜翔,喵呜喵呜地讨食,直到如愿以偿得到一个罐头才算消停。


刘青松想,真是慈父多败儿,傻狗养蠢猫。于是眼不见心不烦地起身参观他的房子,在卧室前犹豫了一下,还是轻轻推开了房门。

其实林炜翔刚搬家那会儿刘青松来过一次,他还想着一个人住大三居会不会显得太冷清。逛了一圈才发现其中最大的主卧被这货改成了电竞房,最小的卧室堆满了他从俱乐部搬出来的乱七八糟的杂物,真正能睡人的只有一间而已。


狗窝还是那个狗窝,乱的和在俱乐部如出一辙,收拾东西全靠扔,被子没叠过。刘青松环顾了一圈儿,最后将目光定格在床头柜的药瓶上。他鬼使神差拿起来,被褪黑素三个字晃得眼睛疼,代表了无奈与苦痛的安眠药被做成甜甜的软糖,安安静静躺在瓶子里,只剩下不到三分之一。

刘青松想,他们做队友那会儿林炜翔就开始失眠,怎么现在依旧不见好?原来当快活又摆烂的老板也会有压力吗?智商和木木差不多的傻狗在夜里还是会胡思乱想吗?抛开照片里光鲜亮丽的滤镜他真的过得自在吗?

但关我屁事?刘青松不敢再深究,暗骂一声这人真是越来越没出息了,药都不肯吃苦的,要买软糖才行。最后他小心翼翼把瓶子放回原处,转身准备出房门就和林炜翔打了个照面,吓得一激灵,原本想问候一句你是不是有病,但开口却缓和了语气,“少吃点那破玩意儿,本来脑子就不好使。”


等人离开后林炜翔很自然地把药瓶收进抽屉里。其实他在卧室门口看了刘青松很久,完全有机会在他拿起安眠药之前把人喊出去,掩盖失眠轻而易举,前提是他不希望刘青松发现。

但林炜翔没有,感情和赛场一样,从来都是处处博弈,所有的心软和在意最后都将成为筹码,直到一败涂地。




10


住了两天院刘青松忍无可忍说要洗澡,林炜翔给他找新浴巾,顺嘴叮嘱,“小心点,不然哥还要进去救你。”


换做以前刘青松一定要呛回来,但这次无心斗嘴。半瓶安眠药成了挂在他脑子里挥之不去的影子,根本没在意自己说了什么,“别找了,我用你的就行。”


林炜翔还是装得像一只纯良萨摩耶,嘴上很无辜地说可以给你找新的,手上已经动作飞快把自己晾在阳台的浴巾递过去,还不忘解释,“昨天刚洗过。”


确实刚洗过,刘青松裹着浴巾想,就是洗过也盖不住满身狗味。


等他顶着湿漉漉的脑袋跨出浴室,就看见已经找好的吹风机躺在盥洗台上。刘青松试着抬了抬手,后颈还是很痛,于是顺理成章想叫客厅里的林炜翔帮忙,抬头正好对上了镜子里那条狗直勾勾的目光,也不知道盯了多久。他甚至怀疑这个逼是不是故意在等自己开口求助,一句滚过来给你爹吹个头发就要脱口而出,却在转身时看到洗手台另一边有两枚漂亮精致的发夹。他愣了一下,于是这句话最后变成了有点晦涩的,“能不能帮我吹一下头发?”


林炜翔已经收起了他刚才几乎有些放肆的眼神,听话地凑过来拿起吹风机,甚至体贴地问了一声烫不烫。


刘青松无心感知吹风机的温度,嘴上还要装得若无其事,“正好。”


得到许可后热浪划过耳侧,吹风机的噪音给他提供了不少安全感,肆无忌惮的目光又落在了发夹上。他控制不住开始胡思乱想,这到底是林炜翔哪一任女友的遗留产物?现在分手了没有或者是不是断得干净?也许前几天这个漂亮女孩儿还来家里住过,甚至林炜翔可能也是这样给她吹的头发。

不过他的胡思乱想没有持续太久,所有疑问都在吹风机的嗡鸣声消失后得到了回答,林炜翔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解释得明白又坦荡,“那是我姐上次过来落下的。”


刘青松吓得一哆嗦,立刻偏过头,嘴还是硬,但语气轻快了很多,“和我说干嘛!”


林炜翔没有下他的面子,又恢复了很无辜的小狗调调,“我以为你想问啊。”


想你妈。



11


林炜翔还是保持了从俱乐部带回家里三更半夜外放土味视频的良好习惯,刘青松见怪不怪就着他的背景音打开手机,深深吸了一口气。今天应该是有比赛的,不知道主教练和分析师有没有采纳自己留下的建议。没有跟队的刘教竟然对未知的结果泛起一丝紧张,就像等着孩子高考出分的妈,甚至已经开始想着要是真没考好怎么给队员灌鸡汤。但最后还是觉得自己当不了妈也不会熬汤,把狗崽子骂哭他倒是比较在行。


好在赢了,只输了一个小场。胆子大的小ad已经迫不及待来讨要夸奖,还附了一张mvp截图怼到了教练脸上。

刘青松勾了勾嘴角,但手上还是敲了一个“?”

“我,mvp。”

“听说输的那把你是对面mvp?”

“你干嘛呀QAQ”


他心里软和了一下,回了一个可爱的萨摩耶,然后点开输的小场回放,没注意到房间已经安静了下去。林炜翔抛弃了他的抖音凑到刘教身后,准备观摩年轻一代fpx的饭堂怎么开张。


看到厄斐琉斯出场的一瞬间,刘青松舔了舔嘴唇,觉得自己加入阴间教练天团指日可待。虽然是版本ad,但选手和英雄的相性已经基本决定了比赛胜负。前期对线白刀还能贴脸时就已经屡出岔子,接着辅助游走更被抓成狗,后期ad成了脆皮加上没有可观的aoe环境,无法媲美顶级选手的熟练度立刻导致操作捉襟见肘。小孩年纪太轻,在劣势下甚至慌乱得忘记切换主副武器,镜头里都能看见一鼻尖的汗。刘青松叹了口气,觉得自己晚上做梦可能又是白绿紫蓝红的排列组合,痛苦程度可比刚上手月男的林炜翔。


“太牛了,”某退休老年ad开始指指点点,“这个闪现我用脚都按不出来。”


刘青松给他吓了一跳,但忍住了没骂人,准备听听这货有什么高见。


林炜翔总结,“爹去教应该比你强。”


刘青松已经开始在备忘录上记失误,顺手把进度条回拖去看上中野,头也不抬地说闭嘴臭狗。


快两点的时候林炜翔问他几点睡,刘青松随口答看完这把。

快三点的时候刘青松打开下一场对手的比赛录屏,完全没有收工的意思。他用手轻轻揉了揉腰,找了一个舒服点的姿势靠在沙发上。


林炜翔问,“可以下班了吗?”

刘青松说,“不可以。”


“明天再看是能死吗?”林炜翔声音不大,语气也堪称平静,但他黑色瞳仁里就像藏了一片深深的海,将所有惊涛骇浪压在底下,仿佛下一个瞬间就要把猎物卷入吞没。

刘青松没来由有些不安,于是只好心虚地把嗓门提的更高,“少管你爹!”


“你可真不识好歹啊。”


敏锐的直觉告诉刘青松身后这臭狗可能是生气了,他下意识有点心虚地摁灭了显示屏,但马上反应过来,林炜翔有什么好发脾气的啊?


于是刘青松吼他,“输了反正你他妈不挨骂!”

说完立刻觉得这话重了,这么多年依旧没能改掉口不择言的毛病,他对此向来懒得多费口舌对一切诘问都摆烂处理,任由旁人误解与猜忌。成熟一些后被他划入亲密区的人才成了例外,愿意纡尊降贵给出一句解释,但也只有一句而已。

林炜翔是例外之一。

于是刘青松深吸了口气,尽量平和地告诉他,“不能随便丢胜场,我们以前吃过多少胜场的亏?”

言下之意可以翻译成,我真的很着急。


可能低头久了脑袋又开始发晕,他把头抵在沙发靠背上,重新拿起了手机。


林炜翔骂他傻逼,但下一秒就用温暖的掌心拖住刘青松不堪重负的后颈,顺着他的颈椎骨往下按,手势温柔认真又不沾一点撩拨暧昧,专注地只想为心上人拂去一切苦痛。不知是他力道掌握得好还是心理作用,没一会刘青松头痛腰痛缓解了不少,让他整个人都倦怠起来,昏昏沉沉想要合眼。


林炜翔弯腰去拉他,“别在这睡,晚上冷。”


刘青松不满被打扰,伸手赶人,不轻不重正好落在了傻狗的脑袋上。


“这两步路倒也不至于让哥背你吧?”


刘青松终于舍得睁开眼睛,“我睡哪?”


“那么大床不够你施展?”


他顺嘴就要问那你睡哪,好在及时打住。家是林炜翔的家床是林炜翔的床,自己是客赶主人走未免太不厚道。况且十年前他俩就分享过同一张双人床,十年后的今天应该也没什么不同。


刘青松甚至有一点微妙的期待。


但他的期待落空了,林炜翔并没有回房间睡,凌晨战神三点半登上了他的steam,书房里机械键盘噼里啪啦响了一夜。



12


林炜翔送他回俱乐部那天已经是差不多一周后,刘教终于能完全自理,比赛也是一场接一场地赢,就连最喜欢的那家湖南菜都在基地边上开了连锁。他侧头去看驾驶座上的人,忽然觉得好像这一生很多好运气都和这傻狗有关,太多意料之中或意料之外的得偿所愿,阴差阳错里他们很多年都被命运厚待。也许林炜翔的存在本身就是上天的馈赠,写满了他热血又浪漫的前半生。


二十分钟车程已经过去一大半,刘青松难得有些不舍,甚至是恐惧的,可能出了车门一切又要回到原点,他和林炜翔还是好几个月才能见一次面,相互之间只剩一起老去的共友和越来越少的纠葛。

于是在独处的最后五分钟里,刘青松问他,“哎,你过年回不回福清?”

林炜翔说,“不回,猫咖还没装修完,估计年后就要开业。你呢?”

刘青松叹了口气,俱乐部初五就要收假,拢共也没几天,有什么好回的。

然后就是短暂的沉默,接着又默契地同时开口。

“那个……”

“要不……”

林炜翔还保留着以前只要辅助张嘴他就闭麦的习惯,马上收了声。刘青松和他对视一眼,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把话说完,“要不一起过个年?”



13


年夜饭是刘青松订的,并没有仔细关注过是不是好吃,价格倒是沿袭了他一贯风格的贵。哪怕是外卖所有菜依旧被妥当安置在瓷碟子里,这份人间烟火气满足了狮子座对仪式感隐秘又高贵的需求,甚至让他产生了一些关于家的错觉。其实从小到大,与他同桌吃饭最多的除了妈妈和外婆就是林炜翔,家人之外唯一一个愿意吃他剩菜的也是林炜翔。一顿年夜饭,竟然给与了刘青松阔别多年的归属感。


林炜翔盯着一碟子糖醋排骨挑了挑眉,明知故问,“你怎么点这个东西?”

因为你喜欢吃。


当然刘青松不可能给出这样温情又诚恳同时羞耻又恶心的直白回答,下意识开始找借口,比如送错了总不能大过年找人家晦气,或者爹给儿子点个菜不要谢我,最后选定了一个符合他向来嘴硬作风的答案,“我爱点什么点什么。”


林炜翔也没指望从这畜生嘴里听到什么好话,有饭不吃王八蛋,非常愉快地默认了这盘菜是不吃糖醋的衡阳国王特意赏给自己的。他正把一块排骨啃得吧唧作响,就接到了妈妈从福清打来的视频。


老太太第一句话就是,“你怎么胖的像头猪?”

刘青松没绷住笑出了声,夹杂在林炜翔理不直气不壮的解释里显得异常清晰,一起被带进了收音良好的麦克风。

也不知道妈妈是怎么认出来的,她问,“是松松吗?”

这个称呼太亲昵,刘青松愣了一下,林炜翔已经把镜头翻转了过去,正对着扒拉饭的小树。

刘青松赶紧抬头,挤出在镜头前的职业假笑,和电话里的老太太问好。


其实他还能想起十八九岁时在福清见过的林妈妈,尤其记得她那一头乌黑亮丽的发和与林炜翔如出一辙的软糯调子,会像对自己儿子一样拍拍刘青松的脑袋,问他们是不是一起去了海边,怎么满头沙子。只是岁月没有放过任何人,镜头里妈妈的发已经变成了染色剂才能勉强维持的黑,即便如此也压不住鬓角一点斑白,但笑容还是和许多年前一样真心实意,“松松,比以前还要好看,就是太瘦了,还是小时候有点肉好,什么时候再来福清啊?以前你说喜欢吃……”

刘青松垂下眼睫,想到自己远隔千里的母亲就再也假笑不出来,正想给出一点温暖的回应,林炜翔已经把手机拿了回去,欲盖弥彰道,“行了,别松松松了,多看看我啊。”


刘青松有点奇怪,但还是安静地剔鱼骨,有一搭没一搭听母子两个闲聊。


妈妈问他身体好不好,问他新开的店有没有装修完,问木木养得怎么样,然后又把话题绕回刘青松身上,“不是说他回你们以前那个队伍做教练,还顺利吗?”

其实刘青松并不是很能听懂带着福清口音的普通话,但他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自己的名字,抬头去看坐在对面的人。


林炜翔错开他的眼神,和电话里的妈妈讲,顺利得很,别操心了,姐是不是在喊你?我们菜都要冷掉啦。

中老年人的叮嘱一般都以早睡早起少玩手机作为结尾,顺带啐了一口他没良心,讲不了两句就要挂电话。

林炜翔答应得很顺溜,知道了妈,好的妈,不忙就回去啊妈。

最后老太太喊刘青松,语气柔和了很多,“松松,你也要注意身体啊。”

刘青松猝不及防险些嘴瓢,“妈……不是,阿姨,知道了。”


撂下电话刘青松的脸色有点僵硬,他终于从林炜翔的神色躲闪里回过味来,琢磨出这怪异感从何而来。从始至终电话里都没有提到他们这个年纪绕不开的催婚话题,再加上妈妈对他的过分亲昵与热情,让刘青松隐隐有个自作多情到难以置信的猜想。


但他几次张了张嘴都没能问出口,心猿意马下甚至没注意夹了一块糖醋排骨,放进嘴里才尝出那股南方菜腻死人的甜。他顺手想把剩下半块扔给林炜翔,但筷子僵在了手上,最后还是丢回自己碗里,决定吃完饭再安排它被送进垃圾桶的命运。


林炜翔把他的动作尽收眼底,一瞬间忽然明白了刘青松的神思不属里藏着的深层含义。他急切地想印证彼此间的关系是不是还如先前那样未曾褪色,是不是还经得住一些放肆又亲近的小动作。但又惶恐着答案或许不尽人意,于是在决定试探的一瞬间悬崖勒马,小心翼翼维护着这段早已算不上坚不可摧的旧情。

林炜翔比刘青松本人更早地看透了他的心事,看懂了他的不安与怯懦,他的茫然与依赖,看到了他自以为将急切与试探隐藏得无迹可寻,其实只是把患得患失四个字表现的淋漓尽致。


最后林炜翔伸出筷子,将刘青松碗里咬了一半的排骨夹过来,他说,“不喜欢吃就给我啊。”


刘青松没看他,专注地剥着竹节虾的壳,最后揪掉尾巴扔进林炜翔的碗里,几乎认命一样说,“给你。”



14


年后还是林炜翔送他回基地,刘青松换好鞋子在玄关等人,木木又蹭了过来。他想了想,蹲下身,把林炜翔的宝贝女儿抱了起来,拍了拍小猫的脑袋,和它说了一声再见。


再见的时候也要记得我啊。




15


俱乐部的门是小中单给他开的,小孩初生牛犊不怕死,在门口吸了一鼻子车尾气,很直接了当地问,“松哥,又是哪个富婆送你来的啊?”


“你是脑残还是小说看傻逼了?哪来这么多富婆?就是一个……朋友。”


“我怎么没这种朋友?”


“可能你太晦气了,不配。”


好在运营姐姐及时赶来挽救了小中单即将出事的妈,她问孩子们想不想去密室,粉丝催着要看团建,下一场比赛又间隔得久,说完又有点忐忑地去看刘青松,“教练要是有空……”


刘青松偶像包袱极重,怕黑又怕鬼,当年勉强绷住两小时团建已经是上限,非必要绝不可能去这种花钱雇人吓自己录视频丑态百出的地方。还没来得及斩钉截铁地拒绝,俱乐部的弟弟已经飞快抢答,“不是说虎哥翔哥有密室吗?怎么样?”


说完又可怜兮兮地看刘青松,“松哥,一起吗?能不能……”


不能,刘青松张嘴就想拒绝,甚至可以阴阳怪气半小时不带重样。但他一瞬间心乱如麻,可能是因为少年稚嫩的面庞期待又诚恳,也可能是想到了另一个人小狗一样湿漉漉的眼神,竟然沉默了一瞬。


就是这短暂的几秒沉默让运营趁虚而入,她说好的,那就愉快的决定了。


年轻AD也终于说出了后文,小心翼翼地问,“松哥,能不能帮我要个翔哥的签名?”


你妈,心气不顺的刘青松终于把这句国粹骂出了口,冷冰冰道,不行,想要就自己去,别人已经很辛苦了,不要什么事都麻烦别人。



16


当刘青松真的站在密室里时难得生出了几分后悔,心里暗骂林炜翔怎么没和他说店里的剧本都换了新的,自己真应该留在外头而不是和小畜生们一起进来丢人现眼。他再看了一眼角落里张罗着要来密室的小孩现在都鬼哭狼嚎挤成一团,谁也不肯当前排,到走廊尽头的小黑屋找线索的单人任务就理所应当落到了哥哥身上。

刘青松叹了口气,拿起桌上女鬼留下的钥匙,走之前也没忘骂上两句,“别你妈哭了晦不晦气鬼都没你们戏多,当废物就当个安静点的废物别狗叫行不行?”


小辅助抽抽嗒嗒地说,“爱你,松哥。”


刘青松本来已经跨进走廊,想了想又折回来,恶狠狠地警告怼在自己脸上的摄像机,“不准拍我!”


运营欣然调转镜头,表示没有问题,反正主角也不是你。


厚重的门扉终于将他彻底隔绝在黑暗里,连小队员的尖叫声都模糊难辨,四周是一模一样的壁橱陈设,诡异的静谧里似乎藏了无数双眼睛,正死死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刘青松在原地不知所措,攥紧手电又松开,好半天才小心翼翼往前迈了两步,去翻面前的柜子,但手不大稳当,哗啦一声所有东西都倾倒在地上。他吓得退开老远,如惊弓之鸟,无助又狼狈。



林炜翔本来在监控显示屏前笑得像个畜生,过一会儿才发现刘青松缓缓蹲了下去,很长时间都一动不动,好像有些反常。


前台小姐姐刚接待完新的客人,回头看了一眼监控,然后瞅瞅自己老板,“他没事儿吧?”


林炜翔说,“我进去看看。”顺带又问了一句,“他要找的东西在哪啊?”


小姐姐翻了个白眼,但还是耐心回答老板的问题,“在左边柜子的第三个抽屉里。”


林炜翔哦了一声,紧接着问,“那一间没有鬼吧?”


得到否定的答复后,他顺手摁灭了映着刘青松的显示屏,边往里走边不放心地又说了一遍,“让里面的别吓我啊。”



密室里伸手不见五指,刘青松觉得自己好像又回到了以前在宁波摸黑上厕所的日子,也好像回到了小时候独自面对的一个个不能入眠的雷雨夜,蹲下身平复了很久,才勉强适应了这份不见天日的黑暗。他连手电也不敢开,生怕看见点什么阴间东西,完全凭借触觉将柜子一格一格摸过去,直到摸到了一双温暖而宽厚的手掌。

一声我操惊天动地,但也在话音刚落的一瞬间,他就被带进了一个怀抱里。


那个人的声音还是黏黏糊糊的,好像真的不知道密室里突兀出现一双人手有多恐怖,甚至很无辜地说,“是我啊。”


是我,简简单单两个字,这辈子也只能代称一个人。

于是刘青松不再挣扎,他有点绝望地想,完了。


其实林炜翔本来没打算也没胆子抱上来,纯属是被衡阳国主那一嗓子我操给吓的,在乌漆麻黑的地方下意识就想找个人贴在一块儿。反应过来再撒手等于承认自己是个怂逼,于是将错就错把人抱得更严实了点。


最初的惊惧过去,林炜翔才察觉出被他搂住的人心跳得厉害,可能因为紧张脖颈上挂了薄薄一层汗。但预料中的脏话并没有如期而至,他的辅助甚至很乖地往这边又贴了贴。


其实好多年前第一次搂住姑娘时他就错觉过怀中的人是刘青松。那人皮肤好且白,尚且稚嫩的少年还没褪去婴儿肥,不过林炜翔还是觉得他太瘦了,拢在怀里轻得让人抓不住。但男人肯定不会这么柔软,小树的嘴更是又冷又硬,一定不愿意撒娇,哪怕谈情说爱也要骂他两句才行。做的时候……做的时候肯定会咬紧下唇不出声,他会哭吗?可能会吧,但刘青松很好哄,说几句好话就能发现他拒人千里的皮相下其实藏着又软又甜的棉花糖,还有一颗热血如沸的真心。

如今虚幻感渐渐淡去,触手温暖而真实。静谧的黑暗里只剩下彼此错落的呼吸声,压抑许久的浪漫秘密终于无所遁形。

林炜翔低下头,嗅着刘青松身上不知道哪种护肤品留下的淡香,想再仔细闻一闻,就不小心将唇擦过他的颈侧,像一个吻。


这样一个似是而非的亲吻让刘青松的灵魂都在瞬间抽离,熟悉的气息将他淹没,怀抱带着让人热泪盈眶的温柔。一刹那间他几乎无知无觉,忘记密室忘记赛场忘记时间,甚至不记得自己姓甚名谁,热血冲上天灵,全身感官都集中在了脖颈处的唇。

这一吻掀起了他从十五岁至今浩浩荡荡的光辉岁月,时光奔流而过,携往事如飞花,也带着那些无法启齿蚀心刻骨的爱意一起将他所有的成熟与坦然砸得粉碎。

一晃经年岁月过千山,走过风雨心花终不败。

等故人亲手来采。


如今已近而立,从十五岁开始,半生都是你。


在万籁俱寂的沉默里刘青松任由林炜翔抱着,可能是出于对黑暗与未知的恐惧,也可能只是单纯贪恋温暖熟悉的触感,他甚至希望多抱一会才好。


但林炜翔很快松了手,装作无事发生把找到的线索放在他掌心,正经八百地说快回去吧,你家狗崽子们要等急了。

“你进来干嘛?”

“看你找不到东西,哥帮你一起找啊。”

“你妈脸都不要了。”


刘青松本来已经走到门口,左想右想都觉得自己吃了大亏,吓没了半条命还给人又抱又亲,于是折回来踹了林炜翔一脚,和他说,“傻逼。”



17


结束了一个本已经到傍晚,少年们鬼哭狼号从密室里钻出来,运营也满意地收集了一相机丢人素材。刘青松落在最后,边走边整理被扯歪的卫衣和乱七八糟的头发,在见到某人之前用最快速度恢复了男明星高贵冷艳生人勿近的样子。


小ad一眼就看见了窝在沙发上等人的林炜翔,但昔日世界冠军淡出比赛太久,十几岁的孩子对他并不熟悉,一时没敢认,有些征询地回头找他向来没什么素质的教练。


刘青松慢腾腾走过来,像个逢年过节给家里孩子介绍每个亲戚怎么称呼的妈,对着两边都不省心的东西摆个臭脸,“是林炜翔。”


小孩眼睛里都是光,很干脆地叫人,“翔哥!”

林炜翔有点恍惚,轻轻哎了一声。


第一次被赛场上的后辈叫翔哥是多少年前呢?他自己也记不清了,那时98的选手尚且是赛场上最年轻的一代,到处被人当弟弟照顾,偶尔被叫一次哥怎么听怎么奇怪。刘青松听到这个称呼在边上笑弯了眼睛,他也跟着阴阳怪气地叫翔哥,然后那个男孩子很给面子地来了句,“松哥。”


刘青松被叫得脸红,但林炜翔知道他并不排斥这个称呼,他的小树一直都渴望被别人需要,甚至也许很享受当哥哥的感觉。


后来命运给了他们很长的时间去适应这样的角色转变,这一时期里林炜翔总觉得他是比刘青松先老去的。年岁渐长哥这个称呼被越来越频繁地安在他身上,但好像很少有后辈这样喊刘青松,明明比自己还大些,不过他的辅助巴掌大一张眉清目秀的脸确实很难让人联想到前辈这个饱经沧桑的词。

直到转会分别林炜翔才终于看明白,内与外恰好相反,其实小树成长得比他要快,在自己还践行着那套理想主义时,刘青松已经熟练掌握了成年人的社会规则,更早地进入了哥哥的角色。



小ad眼巴巴地看刘青松,指望他没良心的教练帮忙要个签名。衡阳国主很吃这一套,几乎立刻心软,他把小孩往林炜翔跟前推了推,不客气地开口,“给签个名。”


林炜翔答应得爽快,甚至还有点得意,眉飞色舞的表情好像在说,看见没?哥比你更受欢迎一点。


柜子里放了很多以前留下的照片,有挂着奖牌的,有被修得看不出本人的,也有和昔日队友共同捧杯的。小ad挑了挑,最后选中了一张,林炜翔穿着短t很随意地蹲在俱乐部门口喂猫。同时入镜的另一双白皙漂亮的手也拢着一把猫粮,挨在林炜翔身侧,虽然看不见手的主人却能很轻易地猜到是谁。


刘青松扫了一眼,“这什么时候拍的?”

林炜翔看了看几只猫,然后估计出了拍照时间,“应该是一九年夏天。”


小孩把签名照收进队服口袋,还顺便摸了摸外套上那颗星星,不无艳羡地说,“那年fpx可太牛逼了。”


林炜翔笑了笑,他想,可能是这辈子所有好运气都用在了那一年。


曾经走这条路的少年都以为奖杯和金雨能填满这短暂旅途的所有遗憾,经历过才惊觉原来巅峰只是遗憾与下坡路的开端,往后走的每一步都因为从前那一页太辉煌绚烂而不得圆满。

被架得太高,下一程就不知该如何落脚,如此逼迫下有些人索性放弃挣扎,选择淡忘少年时的宏愿,也有些人在艰难的上下求索里,渐行渐远。


刘青松难得神色柔和了些,他搓了一把小孩的脑袋,和他说,“今年大概也可以很牛逼。”


十几岁的男孩很好哄,听到一句好话就能眉开眼笑,乐颠颠地去追队友,刘青松在他身后喊了一句,“和阿姨说一声,我不回去吃。”



18


晚饭吃的烤鱼,本来林炜翔已经准备好陪他精致的辅助去人均四位数的高档餐厅。谁知道湖南人路过鱼酷时站住了脚,通过玻璃能看见店里的液晶屏还在直播英雄联盟的比赛,门口广告上fpx的logo代表了他还长情地当着俱乐部的赞助商。刘青松几乎没有犹豫地说,想吃这个。


烤鱼是荔枝味的,刘青松很是嫌弃,把酸甜的水果全都扒拉到林炜翔那边去,顺带扫了一眼投屏的比赛,啧了一声,毫不避讳开始锐评金主,“不知道哪个脑瘫想出来要在饭店放比赛,这要是主队输了还有人吃得下去?”


林炜翔深以为然,“应该放点有结果的,比如s9全球总决赛。”


刘青松面无表情夹了一块鱼,然后说,“那我吃不下了,一想到你那阴间霞我就养胃。”


林炜翔骂了一句操,“我现在很猛。”想了想还是不甘心,“楼下就有网吧,玩不玩?”可能是觉得自己声音太大,他的语气立马软和了下去,像一只受了委屈的小狗,“好久没一起玩了,刘青松。”



19


网吧里大多是二十上下的年轻人,外卖夹杂着饮料的古怪气味将整个空间都塞满,暗色调的灯光里看不清彼此眉眼,好像他们也成了十七八岁的少年。

林炜翔忽然想到了被尘封在记忆里的宁波,那天刚点开游戏就断了电,他怕黑的辅助问能不能一起去厕所,于是ad好脾气地应下,边嫌弃边任由刘青松拽着袖子往外走。然后又到了fpx的黑网吧,金泰相还在身后开了摄像头热舞,小天乐此不疲地阴阳怪气弹幕,刘青松坐他旁边,两人因为加湿器太冷开始吵架,他的辅助很委屈地说,那你让我放哪里啊,争吵也就偃旗息鼓。最后一切重归寂静,是s9的训练室,来到那个彼此都终身难忘的一夜。


“我们一起抢霞洛。”

“哎,怎么困了?你爹都没困。”

“翔哥,要carry啊。”


从星月同辉到晨光熹微,巴黎的浪漫秘密成了双子星最动人的传闻。如今英雄联盟不知已经更新了多少个版本,故事里的人也不知老去了多少岁,但多年前的美丽往事在网吧无人知晓的角落再次上演,主角却依然没有变。他们选霞洛,选拉克斯女警,选塞纳塔姆,最后不约而同把鼠标落在永远留在峡谷里的薇恩锤石上,那是青春曳过的影子,雁过有痕。


林炜翔见过很多人用刘青松的冠军皮肤,那些年轻的,稚嫩的,满怀希冀的少年帮他们将巴黎的故事一遍遍讲了下去。但别人终究只是别人,是雾里看花的过客,当他看见刘青松亲自带着一身振翅欲飞的凤凰招摇过境时,终于再次直观又清晰地感受到了他的小树是这样与众不同。经年爱恨悲欢最后还是需要当事人来诠释,为过往写下完满的注脚。


一刹失神后林炜翔的手已经离开了键盘,对面的水晶还没有爆炸,但他炽热又专注的目光已经迫不及待粘在了辅助身上。在Victory出现的时候,他的吻也落了下来。


刘青松有点遗憾,今天忘记带唇膏出门,嘴唇一定已经干燥起皮,亲起来大概口感不怎么好。但转念一想,既然是给林炜翔亲那涂不涂唇膏也没什么要紧,反正自己小时候多丑多狼狈的样子他都见过。

如果这个人是林炜翔,那完美就不再是必选项。


成年之后他用最漂亮的自己带着虚伪的社交目的得到了更多人的欢心,但刘青松总觉得累的要命,每一天都必须用尽全力去遮盖不完美,那些所谓朋友也很难交心。当夜深人静终于被允许拥有一刹脆弱时,他总是格外思念那个能允许他蓬头垢面顽劣任性的少年,那个会说“别怕,刘青松”的林炜翔。


他们在一起时吹过福清的海风也看过上海的霓虹灯,分开后无论去哪都觉得身在人间心在孤城。


在那些满是孤独与彷徨的深重夜色里扪心自问,真的一点点后悔都不曾有过吗?

刘青松狠狠闭了闭眼睛,告诉自己,我不后悔,后悔是世界上最没用的东西。

我才不后悔呢。

只是太孤独了而已。


但为什么从此任何人都填不满他心里的空缺,又为什么再难由衷喜悦?


有些事他明白得太早了,甚至还不到十五岁就果敢走上职业这条路,成为同龄人里编号最靠前的选手,赛场上永远明晰自己的所要所求。有些事却又明白得太晚,其实他早就把一颗心都完完整整地掏出来给了那个人,只是少年太懵懂,等终于有勇气看清自己,早已时过境迁。


刘青松啊,这些年来你避的到底是嫌,还是从始至终都不敢正眼去看一看的真心?


以前一直没琢磨明白的事,被刹那参透,他比出一个口型,无声无息又震耳欲聋。

我爱林炜翔。



林炜翔还不知道他心里那些惊涛骇浪,单纯觉得被亲懵的小树很可爱,“傻啦?”


刘青松难得没骂他,抬手碰了碰唇,上边好像还残留了林炜翔的气息,他忽然又想起了冰岛雪色里那个苍凉的吻。

那时他太茫然太惶恐,觉得无论什么回应都显得不够力量,也不愿在失败的晦暗与苦涩里说出注定回味一生的话。


后来一切都过去了,喜悦遗憾一起褪色,爱恨磨平尖锐,林炜翔也不再是他三缄其口的禁忌,幼稚都成了谈资。


刘青松忽然如释重负地轻轻笑了起来。


林炜翔莫名其妙看他一眼,“这次不恶心了?”


刘青松说,恶心死了,臭狗。


然后伸手重重压住ad的肩膀,又一次恶狠狠亲了上去。直到引得边上玩游戏的少年频频侧目,才终于恋恋不舍把人松开。刘青松去看他的ad在昏暗灯光里尤其好看的眼睛,几乎孤注一掷地问,“你和你妈说了什么?”


“就是你想的那样啊。”


这话不太好接,林炜翔也没指望他接,顺势抢走了提问的主动权,“怎么回去当教练了啊?”

刘青松答得半真半假,“和转会理由一样,给得多呗。”


林炜翔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他专注的目光定定落在辅助身上,问了个以为这辈子都不会说出口的问题,“如果那个时候我说还想和你一起打比赛呢?”

刘青松轻哼,想多了,就算你跪着求我也没用的。

林炜翔长长地哦了一声,他说你最好是吧。


然后讲起当年退役,林炜翔犹豫了一下,实在拿捏不准刘青松到底有没有介怀自己的缺席,于是问他,“那天不会在等着哥哄你吧?”

刘青松干巴巴地说,没有。

他永远也不会告诉林炜翔,那句打好了又删的话是,傻逼,你知不知道我等了你多久?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就像要把这多少年缺失的交流都给补上。最后刘青松讲累了,懒洋洋地靠回电竞椅里,任由林炜翔去碰他小巧的耳垂和在夜色里闪闪发光的耳钉。


“为什么要带这个啊?”


因为在人生的每一程,他都习惯给自己留下一份痕迹。从十几岁时纹的中二格言,到肆意蜿蜒的橄榄枝,以及离别后漂亮精致的小巧耳钉。所有属于刘青松的自由,勇敢,探寻,野望,甚至不能说又不敢说的彷徨与心动,最后都从灵魂里倾泻而出,浇铸成肉眼可见的秘密。

很多以前的事刘青松都记不太清,却深刻记得穿耳那一瞬间他心里尖锐的痛意。

大概是从那时起,他就已经爱得要命。


那些他害怕忘却的,最后都由疼痛来帮他铭记。


刘青松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他反问林炜翔,好不好看?

林炜翔说不好看,以后哥给你买好看的,fpx有字母那种,要lwx。

刘青松给他气笑了,在极度放松的环境里也不大想要脸,他说行,你也去整一个,crisp,玩尬的要公平。

林炜翔很会抓重点,“那我们算情侣了吗?”

刘青松把电竞椅转了半圈,没敢直视边上人的眼睛,好半天才小声回答,“算……个屁。”


从网吧出来以后才发现外面下了雪,雪花纷纷扬扬落下来,刘青松哼哼唧唧地抱怨没带小熊帽子,林炜翔说其实我觉得还是以前的花栗鼠更可爱,然后很自然地把手伸过去想牵他,但刘青松没接。


林炜翔回头看他,他一直知道刘青松怕冷,把自己裹在厚重的羽绒服里,衣服白人更白,微微垂下的眼睫好像还沾了雪,将所有情绪挡在底下。

然后他忽然伸手环住林炜翔的肩,凉凉的鼻尖贴住了他的脖子,但呼吸又是滚烫的,无声说尽了这些年的至冷至热至思念,至喜至忧至深情。


林炜翔低头就看见了那个小小发旋儿,他一直觉得匪夷所思,刘青松这样倔强的人,竟然只生了一个发旋儿,躲在柔软的发间,和他的真心一样深藏不露也和他的臭脾气一样可爱。

他情不自禁亲吻怀中人的发顶,含含糊糊问,“去我那儿吗?”

刘青松闷闷道,要回基地,不去你的狗窝。

林炜翔把人又往怀里带了带,不死心地说,去嘛,刘松。

刘青松一边搂着他不放一边嘴硬,“求你爹。”

福建人开始阴阳怪气地撒娇,求求你啦。


“好吧,那爹答应你了。”


那些曾经破碎的,未能出口的诺言,未能挑明的心意,未能延续的欢喜,未能共赴的岁月,终于在多年后的冬夜中被重新拾起,原来谁也没舍得忘记。


刘青松伸手帮比他高了不少的林炜翔拂去落在发间的飞雪,他想,今朝也算共白头。



20


两个人晃悠到家已经是凌晨,灯都没来得及开刘青松就被逮着亲,林炜翔问他,好不好?

其实刘青松有点想,十几岁就开了荤的人觉得这就和吃饭喝水一样寻常。只是今天没羞没臊陈芝麻烂谷子的屁事说了一堆,对他而言把心剖给别人看比脱衣服更让人难堪。刘青松有些微妙的恼羞成怒,于是拒绝傻狗,不好,明天要回俱乐部。

林炜翔也不敢再问,毕竟表白当天就要上床这种畜生事很容易让人多心,更何况是心思敏感的小树。凡事涉及到爱就不再能只听从欲望支配,于是他继续尽职尽责扮演着听话的大型犬,哦了一声,和刘青松说,那我换床被子,早点睡吧。


刘青松抖搂了一下新被子,大得足够罩住两个人,白天阳光留下暖融融的气味还没散,他冷笑一声,“林炜翔,早准备好了是吧。”

林炜翔当没听见,假装自己很困,把人往被子里一裹,有样学样岔开话题,他说睡吧睡吧,明天你要上班。


等怀里人呼吸逐渐安稳,他才翻了个身,小心翼翼抽出被压住的胳膊,拧开床头灯,打算去找抽屉里的褪黑素。

但还没来得及下床就被半梦半醒的刘青松抓住,明明眼睛都没睁开骂人却利索的不行,“傻逼,你不睡你爹不睡吗,乱动你妈呢这么多事。”

林炜翔低头盯住了那只攥住他胳膊坚定又用力的手,不算灵光的脑袋却一瞬恍然。刘青松知道自己想去找那些可以吞没不眠之夜的软糖,从小到大这么些年,默契镌刻在几千个朝夕相伴的日夜里,哪怕只是一个相当细微的举动他们都能抽丝剥茧到洞悉对方的一切。

他没有一件事瞒得住刘青松,也没有一件事需要瞒着刘青松。爱是直觉,理解,信任,当然可能还有些微不足道的算计。


于是林炜翔很无辜地钻回被窝,黏黏糊糊叫刘松,说我睡不着嘛。手上的动作也没停,顺着腰就往睡衣里钻,能看出来确实是完全不困。

刘青松彻底被他折腾醒了,本来被搂住的时候他还象征性挣扎了一番,但实在按不住半夜要发疯的傻狗,最后只能恶狠狠地挤出两个字,关灯。


林炜翔的声音低低沉沉的,尾音又微微上挑,语气里满是蛊惑与暧昧,但仔细听又压了无数细碎的思念与沉沉的爱,他说松松,我好想你。

最后倔强与执拗终于都在林炜翔的满怀爱意里溃不成军,不知何时他已经把手挂在了林炜翔的脖子上,迷迷糊糊地想,这狗怎么又撒娇啊。

那天晚上林炜翔不知叫了多少次他的名字,刘青松一开始听得烦想骂他,但每次准备开口都要被岔开思路,有时是亲吻有时是拥抱,几次三番他终于放弃,珍重又无奈地用指尖抚过心上人的眼睫,小声喊他翔哥。

林炜翔捉住他的手,回应坚定又温柔,他说,“在的,松松。”


最后多年前的傻逼问题从刘青松嘴里说了出来,他问林炜翔,你爱不爱我?

林炜翔没立刻回答,埋在他颈窝笑,整个人都微微颤抖。

刘青松本来已经被他笑得要发火,却忽然察觉到了肩窝里沾染的潮湿滚烫,瞬间僵住。

最后他偏过头,主动将唇贴了上去,近乎歇斯底里地说,林炜翔,我真他妈爱你,爱了你好多年。

林炜翔愣了愣,然后伸手去掰刘青松的下巴,温柔又执拗地强迫彼此对视,湿漉漉的眼睛一眨不眨盯着人看,吻好像和泪一起落了下来。他几乎委屈地撒娇,说话算话啊,刘青松。

刘青松难得好脾气地哄他,乖,人不骗狗。


那颗无处安放的心终于飘飘荡荡又落回了人间,求索多年的人有了归处,彷徨许久寻不到的答案也终于尘埃落定。


沉沉睡去后刘青松又梦见了林炜翔,两个人都是十八九岁的年纪,在福清过夏。林炜翔骑自行车载他去海边,嘴里哼着乱七八糟没有调子的歌,沐浴露夹杂着汗水的气息扑入鼻端,越过了他的十年人间。


刘青松伸手环住前面人的腰,将脑袋贴在了他的后心上。

歌声戛然而止,林炜翔侧头看了他一眼,有点不放心地说,你抱紧了啊,要下坡了。

刘青松很满足地嗯了一声,回答他,这次抱紧了。


盼你十年,第三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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